這張黑白照片是母親和二舅的合影，攝於一九六二年五月二十八日。母親二十一歲，二舅十八歲。彼時他們都在省城太原，母親在市中心的一所學校讀書，不喜讀書的二舅已經工作，工廠位於北城區。
那個年代缺肉少油，每月三十六斤的定量供應根本填不飽二舅的肚子。每月到了下旬，母親會在一個周末，懷揣著節省下來的糧票，輾轉幾乎兩個小時的公車，從市中心奔赴北城區，為二舅送糧票。
「每月下旬，二舅幾乎彈盡糧絕，那時就等著你媽來。」很多年以後，已經退休進入老年的二舅，一口燒酒一口菜地經常念叨這句話。
一個秋天的周末，不到母親送糧票的日子，母親的學校組織學生參加勞動，幫助北郊區農民收拾甜芥菜，勞動結束後每個學生分了一網兜甜芥菜。菜地就在二舅工廠附近，返程路上，母親特意繞道去了二舅的宿舍。二舅不在，母親去水房把甜芥菜洗乾擦淨，用紙包好，放在二舅的抽屜裡。
「那天晚上回到宿舍，真是餓啊！拉開抽屜一看，好多甜芥菜，乾乾淨淨的。二舅一口氣吃了好幾個。那時就盼著你媽來。」多少年後，二舅一次次地重複這個故事，依舊是歡天喜地的表情。
二舅後來一直在那家工廠工作，直至退休。二舅心靈手巧，動手能力極強，會焊澡盆、打家具。記得二舅幫母親焊接了一個浴缸樣式的時髦大澡盆，灰白色的不鏽鋼，圓潤光滑，結實好用。夏天時，熱浪滾滾，一大早母親盛一大澡盆涼水，放在院子裡，曬上整整一天。到了晚間，變成了溫度適中的洗澡水。
二舅生性豪爽率性，嗜酒如命，是母親兄弟姊妹中最貪玩、也最會玩的，撲克、麻將、桌球、象棋樣樣精通，而且結交甚廣，朋友遍地，難得有閒暇與母親品茶聊天。每次來家裡看母親，總是匆匆而來急急離去。
母親總是瞋怪二舅「狐朋狗友比姊姊親！」為此，我的姨姨、大舅與母親相聚聊天時，總是說這個他們最小的弟弟，生性貪玩，總也長不大，永遠像個小孩子。
可是這個總也長不大的孩子，比母親還小三歲的二舅卻病逝於二○一一年的五月端午凌晨時分，享年只有六十五歲。記得那時母親在電話裡悲痛地訴說，五月初四的晚上和二舅通話，母親告訴二舅明天也就是端午節去看他。
平日裡少言寡語，很少能夠坐下來與母親聊天的二舅，破天荒地在電話裡與母親說了好多話，一直重複地說「姊姊，你一定好好生活，照顧好自己的身體。我是喝酒喝壞了…」等等。
記得母親常說的一句話，「爹娘不在，手足親」，意思是父母過世後，最親的親人就是兄弟姊妹了。
二舅過世後的這麼些年裡，每每說起二舅來，母親總是感傷地想起那年端午節的前夕，二舅似乎在半個小時的時間裡，對母親說了這輩子最多的一次話。
June 25, 2020 at 05:04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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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老照片說故事》姊弟情深- 世界新聞網 - 世界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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